正如他此刻的目光,安稳平静地蓄在眼中,冷热未知,晦明莫辨。
病房里是大面积的蓝与白,灯光从顶端打下来,照得阴霾一丝不剩。
陆月浓凝视着玻璃那头睡着的女人。少见的,她睡得这样好,就好像寻常人在午后小憩,许是疼痛动了恻隐之心,做了短时间的让步,甚至连她那久皱的眉头都松缓了。
旷日持久的疾病折磨,使记忆中李萍芳本就苍白的面容更无血色。而那头原本柔韧纤长的头发,也在多次化疗后寸缕不剩,唯有一顶针织帽盖着。
仿佛想看又不忍看,目光的焦距几经纠结,略作回收。陆月浓在玻璃这头,看到了映出的自己。
里外两张面庞,几分相似的眉目。
有那么一刹那的触动,陆月浓瞳孔缩了缩,不自觉地开口:“你在想什么呢。”
声音喃喃,似是说着,又像是断断续续地嚅动着嘴唇,徒余微微变化的口型。语调温和,听不出是问话,还是一句别样的问候。
忽地,有脚步声传来,由远及近,身后路过一双行人。
一个年轻的女人,脸上虽施了淡妆,仍看得出几分憔悴,她微微压低了身,好够着那只稚嫩的手,牵着女儿一步一步往前走。
“爸爸呢?”
“我们就是去找爸爸呀。”
“那妈妈我们走快一点好不好?”
“不要急,慢一点,当心摔跤。”
脸上虽有疲惫之色,但母亲转向女孩时,笑容明媚,言语温柔。只是瞧着,就让人联想到不知冬寒的夏花,不晓秋风的春叶。
见有人来,陆月浓忽然意识到方才的失言,眼中闪过一瞬无措,像是犯了错的孩子一般,及时刹住,不再胡言乱语。
人们常说小孩子话多,因为不谙世事,不懂得什么是收敛。人长大了,就学会了埋藏心事,知晓什么该克制不发。所以再多的话,腹中千回百转,到底没能说出口。
不过,哪怕说了,也无人听见,更不可能得到只言片语的回应。
陆月浓垂下眼,眼睫遮出一片影。他喉头无声息地微动了一下,轻轻松开了扶在玻璃上的手。
面前还是一堵墙,一面玻璃。无声无息,两头皆是冰凉。
第11章归家
“那什么,我总觉着吧,我最近有点背运。”
“居然好几次都错过了。”
“每回就差那么一点点。”
“……虽然有次的确是我没把握好机会。”
“但这个毕竟和中福彩不一样,不用一次机会都不给吧。”
“……你神机妙算,你给我算一卦,是不是我的生辰八字和这玉城风水犯冲?”
江倚槐四仰八叉地躺在酒店房间的大床上,一只手将一个贴了风水符的枕头举高,另一只手指着它,嘴里嘀嘀咕咕地质问。
此情此景,要是有人破门而入,十有**会认定床上这个人要疯,掏出手机同情地帮忙拨打120,剩下的十之一二,或许会因胆小怕事,直接吓跑。
不过,总有人与众不同,若论不肯走寻常路,非唐跞莫属。
半小时后,坐在副驾驶座里的唐大爷笑个没完,还邀请开车的小王一起笑,就差发朋友圈将这等“奇闻异事”昭告天下了。
“瞎鬼差蒙眼收心魂,江影帝对枕诉衷情。”
仿佛刚看罢一出好戏,唐跞眉飞色舞地说着,如果给他摆条老木桌,配上折扇,佐以清茶,再置一块惊堂木,倒是合情合景得像个说书先生。
小王发挥了他的联想功能,跟着裹乱:“青天白日,江老师对着一只无辜的枕头强行说了半天疯话,这到底是道德的沦丧,还是人性的扭曲?”
唐跞更高兴了,颇为顺嘴地说道:“敬请收看——”
“别看了,天凉了,让您老的八卦期刊关门吧。”江倚槐在这半个小时里被调侃习惯了,已然稳坐座位,八风不动,还能有闲情逸致回个嘴。